名师谈艺| 陈长林:为古琴注入时代意蕴
(徐馨、林晨采访整理)
大学时期由于生病暂时休学,我从发电专业转到新成立的工业企业电气化专业。1956年国家要研发尚是空白领域的计算机,我作为首批自动化专业毕业生,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,有幸参与我国第一台计算机的研制。古琴名家查阜西先生鼓励我同时学习电脑和古琴。1958年,我国第一台计算机研制成功,同年我还将琵琶名曲《春江花月夜》移植为古琴曲。
从那时起,我一边从事计算机科学研究,一边围绕古琴开展工作:古琴弦制、打谱、移植、演奏、教学、出版以及古琴和计算机的结合。我常说:我是用研发计算机的动力和方法研究古琴。
我14岁习琴,弹琴弹了73年,我对古琴的认识也在逐渐深化。开始时,只是觉得读书人需要古琴熏陶;后来产生兴趣,习琴有了自娱之意;1951年考入交通大学,同时加入今虞琴社,进一步用古琴来修身养性;1982年出国做访问学者时,我又将古琴和电脑结合。我感到自己不再单纯是兴趣驱动,更多是责任驱动;研究、演奏古琴也不再只为个人修身养性,而是为了大众,有了一种要为古琴做工作的使命感。
这一点也深受查阜西先生影响。1958年,查先生编纂的《存见古琴曲谱辑览》出版,涵盖3000多支曲子。一般来说,一个人一辈子掌握二三十首曲子已很不错,显然,查先生是为方便众人做了这本工具书——我也想为大家做点事。我得到吴景略、张子谦、查阜西诸琴家提携,饶宗颐先生题写对联“九成鼎转丹留火,三折江纹篆印沙”鼓励我,我想把这些精神财富传递给更多人。
我近年来工作主要有两方面:促进研发古琴机器人、推广古琴为诗词吟唱伴奏。前者将古琴和人工智能结合,后者将古琴和少儿连接起来,我认为这两方面都大有可为!
用机器人演奏乐器,国内外都已有人在做。今年4月,清华大学有一场“墨甲”乐队演出,3个机器人分别演奏排鼓、竹笛和箜篌。我的目标是做出古琴机器人:让机器人打谱、移植和教学,方便大众学习和传承古琴文化。从技术上来说有难度,但是可行,人工智能说到底是“人”的智能的提升。最难的环节是筹措研发经费。
目前,我已完成古琴机器人的软件基础工作。1982年我在国外访学,利用业余时间研究古琴减字谱的代码化,把古琴谱进行编码输入电脑,便自动生成准确的减字谱,可以显示及排印,方便琴谱出版;2002年,我优化了这个系统,从输出琴谱图像到输出古琴音响。当前的研究又进一步,在输出音响同时,还可以有真人形象或者动画形象的演奏显示,方便人们学琴。这个真人形象可以是当代琴人,也可以是已故琴家;琴曲声音可以来自今人斫的琴,也可以来自收藏的名琴。只要在系统中预先储存这些素材,使用者就可以自行匹配和选择。
我正在研发的是“纸上弹琴”:一块透明的触摸屏,下面是一张画有古琴的纸,触摸屏可以通过数据线连接到电脑上。1956年全国调查显示会弹古琴的人有98位,当前全国弹古琴的人数呈几何级增长。现在古琴造价不菲,“纸上弹琴”可以大大降低人们学琴成本,而且便于携带。
吟唱和古琴相结合,同样未来可期,既应和诗词热,又有利于古琴普及推广。过去,人们推动古琴传承,主要针对老中青三代,我认为应该是“老中青少儿幼”,少年儿童也是重要的古琴传承者,不可小觑。有人认为孩子不能弹古琴,因为古琴对演奏者文化修养要求比较高;但另一方面,孩子手指灵活,对技巧的掌握并不比成年人差,文化修养也可以随年纪增长逐步提高,更不要说孩子往往具备很强的音乐感受力。
我从小上的是私塾,那时学孔孟、学诗词不是读,是唱。我正是从吟诵产生了对音乐的兴趣。家乡福州的吟唱腔调分为“四书、左传”“古诗”“律诗和绝句”“词”“古文”诸类,只要能掌握好吟唱方法,就可以对任何文学作品进行“唱歌式的读书”,以增强记忆与提高读书的兴趣。我11岁左右就已把握了吟唱规律,这对我学琴时掌握“依永和声”即唱出带指法的琴曲腔韵、掌握琴曲散板规律以至打谱都起到很大作用。琴曲腔韵和诗词吟诵相通,如能在“诗词热”的今天推广古琴伴奏,对古琴在当代的发展大有裨益。
古琴文化的赓续与绵延,需要一代代人投入,需要不断有人为其注入新的时代意蕴和精神。如今,在琴技上,已有人继承;在推动古琴和吟诵相结合上,我和女儿正在部分学校推行;在古琴和电脑相结合上,我已初步寻得年轻人共同合作。几十年来,我深深体会到,为古琴做的事越多、惠及的人越多,就越快乐;我相信,一个人具备为祖国为人民服务的精神,就可以把事情做成,并且做得非常出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