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籁琴社 Association Paris Guqin

《披云》– 孟令晨古琴专辑

披云而来,穿越东西与古今

“披云”,这个名字取自嵇康的《琴赋》。传说神仙王乔听到琴声,披着云雾从天而降。我想,这大概是古琴最动人的地方:它的声音太好听了,好听到可以打动仙人,穿越层层云雾,来到人间。
2024年,对我而言,是特别的一年。是我来到法国的第十年,也是中法建交六十周年,更是我与古琴相伴的第二十一年。古琴像一位忠诚的老友,一直陪伴着我。

琴音里的故事

2003年的夏天,我开始跟随广陵派的琴家徐永老师学琴。那时找到一位古琴老师极其不易,我很幸运,遇到了和善耐心的徐老师。于是《酒狂》《醉渔唱晚》成了童年最深刻的记忆。当时的我,对古琴几乎一无所知,只知道琴音让人安静。《酒狂》里的阮籍似狂放不羁,然而琴声却温柔得像流水,带着一种旷达与 从容;而《醉渔唱晚》,则像一幅画,醉后的渔人随性哼着歌,水天一色,那份自在洒脱,成了我对古琴最初的印象。
后来我去北京读大学,成为北师大松风琴社的社长,琴社的指导老师贾建军先生教了我《龙朔操》。这首曲子改变了我的人生,它让我与陈长林老师结缘。从那以后,古琴不再只是声音和技巧,而变成了一扇门,带我走进一个更深邃广阔的 世界。

2013年底,我随陈老师到台北教学,并在师生音乐会上演奏了《离骚》。多么神奇,通过琴弦的震动,我们真的可以让古老的旋律在另一个时空响起,真可谓“爱此千年器,如见古人面”。每次再弹起这首曲子,我都仿佛能闻到秋兰和杜蘅的味道,诉说着千年的执念与孤独,又想起十年前台北潮湿的空气,和如今远隔万里却仍然一直支持我事业的可爱的陈老师。
2018年,我在巴黎市政府注册成立了巴黎古琴协会,这是法国第一个注册的专业古琴协会。琴社的中文名字“松籁”,是陈长林老师为我取的。他给了我三个解释:
其一,“松籁”本就形容古琴的声音如万籁松涛,悠远深沉;
其二,因为我 曾在北师大的松风琴社做出一点小小成绩,与“松”字颇有渊源;
其三,因为朋 友们都叫我“小松鼠”,后来陈老师发现了这个外号。
有一年生日,陈老师在一把扇子上写了一首《咏小松鼠》送给我:“家在清香绿树中,敏捷机灵又耳聪。巧破坚壳尝佳果,琴声悠悠来松风。”

法国并没有古琴的天然的土壤,对我来说,一切在国外从零开始也并不容易,但 是这些年每每遇到困境,我都想着“巧破坚壳”这句鼓励,从认识陈老师的第一 天开始,我就觉得,哪怕这一生,遇到再不快乐的事,都可以被这份幸运和幸福 挡住,成为微不足道的小事。 如今的时局有时会让人感到担忧,但我想,陈老师出生于1932年,那时候抗日战 争尚未结束。他经历过一个多么波澜壮阔的时代,但即便如此,他依然在科技和古琴这两个领域取得了顶尖的成就。如果在那样的动荡岁月里,陈老师尚能坚持追求理想,我们当下又有什么理由放任生活呢?

这张专辑里,一首《洞庭秋思》,一首《归去来辞》,是成公亮先生的版本,以此纪念一次特别的回忆。2013年,我在国家图书馆讲座组实习,当时组里策划了古琴名家系列讲座,其中就请了成公亮先生,我当时步行去国图的宾馆接成先生去讲座现场,老先生一个人抱着一张琴从电梯上下来,我就问他,需不需要我帮他拿着琴,先生看了我一眼,没有说一句话,把琴交给了我,到了会场,成先生开始准备他的电脑播放讲义,我不知深浅,帮他打开琴盒将琴取出准备放到琴桌上,从琴囊把琴抽出来的一瞬间,台下的观众们发出了倒吸一口气的声音,我才发现,手里是成先生那张“秋籁”,大唐开元三年李晋制,那是公元715年。整个过程,成先生没有对我说过一句小心。讲座结束,我说您难得来北京,能不能去北师大跟琴社的学生们见见面,成老师说好,第二天又拎着这张“秋籁”来了,我们可以任意触摸,他说,琴就给人弹的,放着就可惜了。

琴声无国界

古琴是一种奇妙的文化存在,它让我从未因文化融入而烦恼。古琴让我非常确认,我生来就是中国人,我走到哪里,就把古琴带到哪里。来到法国后,我去理解和感受法国文化,但从未担心自己无法成为“本土文化人”。相反,古琴让法国人向我靠拢。那些可爱的法国学生,因为喜欢古琴而学习汉字,追中国的电视剧,爱上中餐,甚至飞去中国,去亲身感受这个文化的根源。
这些年,我也尝试了许多音乐上的跨界合作,大提琴、小提琴、巴洛克长笛、乌德琴,以及各种奇妙音色的打击乐器。古琴也想不到,自己这么大岁数了,居然交了来自世界各地的新朋友。
1776年,法国传教士钱德明从中国寄回了一张琴,并撰写了《中国古今音乐篇》,首次将古琴介绍给西方,这是古琴与法国最早的缘分。而到了1950年代,全中国能弹琴的人不过百人。如今,我在法国的十年,教授过的学生,早已不止百人。古琴的种子在异国他乡发芽,知音未绝。

披云而行

古琴的世界辽远而深邃,古老的琴谱和琴书就像一个个宝藏,让每个琴人一生都能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。
我将这张专辑命名为“披云”,是因为古琴对我来说,正像王乔披云而来,带着天地间最纯净的声音,落入人间。而我们这些琴人,拨开浮云,追寻琴音的本真,也在追寻自己内心的答案。
这张专辑,我用了一张马维衡老师的丝弦琴“披云”,一张项阳老师的钢弦琴“一弹月”,这两张琴性格不同,音色不同,但都来自我的家乡江苏。
愿《披云》的琴声,能带你走进古琴的世界,感受它的辽远与深情,也愿这份千年的文化,能在更多人的心里生根发芽。
琴音袅袅,披云而来,无论东西,愿你我皆成知音。

令辰

Ling Chen | 星期日, 11 月 , 202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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